I cannot teach anybody anything.
I can only make them think.
( Socrates )
蘇格拉底的智慧,在於以詰問與難題,
使自己和別人都感覺到自己的無知。
I am the wisest man alive,
for I know one thing, and
that is that I know nothing.
( Socrates )
不少人認為筆者批判著名人物的名句,等同「在雞蛋裡挑骨頭」,
令不少演講者的講稿變成笑柄,令他們面子不好過。
這些人之中,有不少自稱尊敬、甚至喜愛蘇格拉底,
但從他們的言論、思想及行為來判斷,
他們其實是極度藐視,甚至憎惡蘇格拉底的。
蘇格拉底 Socrates 的大名,他們都聽過,
但他們只不過是知道蘇格拉底的名字,以免被人笑他們無知,
至於蘇格拉底的思考方式
The Socratic method of thinking
和蘇格拉底所說的「接生婦」midwife 角色,
他們完全不知道是甚麼。
蘇格拉底會是一位喜歡「在雞蛋裡挑骨頭」的老頭子嗎?
你問他們,他們問誰?
即使涉獵過的人,亦比較少人願意深入地去研究。
如果一位活生生的蘇格拉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他們很可能會討厭蘇格拉底的樣貌,
討厭蘇格拉底的衣著,討厭蘇格拉底的生活。
I did not care for the things that most
people care about ─ making money, having
a comfortable home, high military or
civil rank, and all the other activities,
political appointments, secret societies,
party organizations, which go on in our city…
I set myself to do you ─ each one of you,
individually and in private ─ what I hold
to be the greatest possible service. I tried
to persuade each one of you to concern
himself less with what he has than with
what he is, so as to render himself
as excellent and as rational as possible.
( Socrates )
Worthless people live only to eat and drink;
people of worth eat and drink only to live.
( Socrates )
Beware the barrenness of a busy life.
( Socrates )
這些人如果生在蘇格拉底的時代,住在雅典,
甚至會是贊成處死蘇格拉底的其中一部份人!
因為當年的希臘雅典,依然是以人數來決定真理,
而蘇格拉底犯的,
是令一般人面子極不好過的「顛覆平庸罪」。
My plainness of speech makes them hate me,
and what is their hatred but a proof
that I am speaking the truth?
( Socrates )
蘇格拉底一生人唯一犯上的致命錯誤,
就是並沒有深刻思考過民主的真相。
他似乎並不懂得「民主必須以理性為先決條件」,
而並非以人數來決定道理,
直到理性難以判斷時,才可以用人數來暫行決定做法。
當愚昧者佔了投票者大多數的情況之下,民主就變成了笑話。
蘇格拉底將人和他的思考分開來看!
蘇格拉底認為對有良知的人需要仁慈,
但對思考和概念絕對不可以仁慈,
因為真理並不會理會仁慈是甚麼,
所以為了真理,蘇格拉底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I will not yield to any man
contrary to what is right, for fear of death,
even if I should die at once for not yielding.
( Socrates )
結果蘇格拉底的死令他的學生柏拉圖明白了一個道理,
就是哲學家在亂世或者極權社會中之,應該明哲保身,
遠離政治,過安逸的生活來保存自己。
柏拉圖寫出他自己對蘇格拉底之死的想法︰
「他既不想一起為惡,又沒有能力與所有的野獸抗衡,
在幫助城邦及朋友之前,他已經死了,
對自己及其他人都變成了無用之人。
考慮過這一切以後,他保持靜默,做自己的事。
就像在風暴之中,他在牆後躲避風帶起的塵沙。」
即使哲學家並非生存在亂世或者極權社會之中,
只是遇上一群平庸者,你捧我的場,我捧你的場,
這群平庸者成為了好朋友,
一起做著他們都喜歡的事情,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這群平庸者認為人思考得越多,煩惱就越多,
只要甚麼都不想,率性而行,遵循「四隨主義」:
隨心所欲,隨波逐流,隨遇而安,隨機應變,
將複雜的問題推給別人去解決,反而一點煩惱都沒有,
結果他們發現了「內心深處的快樂」,比哲學家還要捧。
對!人生簡單就是快樂,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就是幸福,
於是他們慢慢地開始覺得「眾人皆醉他們獨醒」。
哲學家置身在一群平庸者之中,
除了要保持必要的沉默之外,亦必須明察秋毫及明哲保身,
前者目的是避免自己墮落至平庸之境,
後者則是維護個人在愚樂圈中生存的智慧。
香港的教育制度不甚注重人文精神方面的思考,
只鼓勵學生們進行「半桶水的思考」prima facie reasoning,
只要學生略有表現就已經讚不絕口。
很少人真正明白甚麼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當老師們只要求學生思考平庸,
學生成為思考平庸者的機會率就自然大幅度地增加,
所以香港學生多數對蘇格拉底的「接生婦」角色不太熟悉,
對「批判思維」究竟是甚麼亦不甚了了,
不明白「批判思維」和「鍥而不捨」究竟有甚麼關係,
不明白「批判思維」和「慎思明辨」究竟有甚麼關係,
以為「鍥而不捨」等同「雞蛋裡挑骨頭」,
所以我們見證到大多數香港的學生,都不懂得如何「問問題」!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
《荀子。勸學》
不少沒有意圖做學問,只喜歡出風頭的人,也喜歡問問題!
這些喜歡問問題的人,不一定喜歡問題的答案,
很多人問問題,其實是希望聽到自己喜歡的答案,
或者希望別人能夠答到自己心目中想要的答案。
喜歡問問題的人,亦不一定熱愛真理,
亦不一定懂得如何問問題,
因為問問題的功夫往往和當事人的智慧有關,
他們的思考常常會適可而止,並且討厭鍥而不捨的追究。
鼓勵聽話的聰明,歧視深刻思考和智慧,自古已然!
因為華夏文化認為保護面子比追求智慧更為重要。
筆者懷疑中國古代優秀的科學之所以沒落,
其中一個原因應該和這一點有關。
If we’re going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indoctrination
in our school system, we have to learn to begin
asking questions instead of giving answers.
Real learning is achieved through the investigative
process. Children have to be encouraged to search
for the answers themselves. It is up to the teachers
to provide the tools and resources necessary for
the children to conduct these inquiries and make
meaningful discoveries. One well-formed question
will do more to inspire than any number of answers.
In every facet of our educational pursuits,
it becomes crucial to begin an open dialogue
with our students, to encourage healthy debate
and to have them form their own conclusions.
( Will Stanton )
結果我們見到的社會現象是:
1. 年青人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
重複前人的結論往往多於自己的思考,
抄襲能力越來越高,思考能力就越來越低。
當不少人還未培養出判斷誰是巨人的能力之前,
就已經讓疑似巨人代替他們去思考。
另一些人則喜歡慕名而尋找巨人,
不理會自己是否能夠理解巨人的言論,
不理會自己是否有鍥而不捨的思考熱忱,
認為所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就是不需要經過自己的思考和消化,
就可以立即「分享」巨人的言論。
他們從賭博的角度出發,
認為巨人的言論,錯的或然率甚低,
然而其他人看得明的或然率亦甚低,
而自己成功扮演識貨之人的或然率則甚高。
2. 捍衛真理的人少,捍衛半真理的人多。
3. 我們願意為知識付出的代價,
遠超過我們願意為智慧付出的代價。
蘇格拉底是「啟發式教學法」heuristics 的始祖,
他的「接生婦」midwife 角色,鄙棄「半桶水的思考」,
由「問問題」開始,
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尋根究柢,鍥而不捨,沒有廢話。
不少慈悲為懷的人看了之後,只是口裡讚好,
心裡卻在嘀咕:
這不是得理不饒人嗎?這不是咄咄逼人嗎?
我們中國人怎可以接受這樣子的思考方法!
一般人怎可以將「面子」置諸「追求真理」之下?
除此之外,很多人都認為「買魚搭魚頭」無可厚非,
結果智力不足的講者就喜歡在演說時將一句有用的說話,
有點不捨得地強行配搭一大堆豐厚的廢話,
不但浪費了大量聽眾的生命,而講者尚且沾沾自喜。
蘇格拉底的接生婦角色唯一疏忽了的地方,
就是假設了每一個人都有思考能力,
忽略了人類的思考能力可以有嚴重的個別差異。
換言之,蘇格拉底的接生婦只能夠接生喜歡思考的人,
沒有思考能力或者討厭思考的人,
是不可能接生出來的。
但蘇格拉底是一個智慧極高的人,
他其實感覺到自己思考上的漏洞。
知道人類的思考能力和對思考的喜好,
可以出現嚴重的個別差異。
所以他在《The Theaetetus》裡介紹接生婦的角色時候,
亦承認容易獲得智慧的人是 favoured by heaven。
一般思考力、對思考的興趣及毅力不足的人,
對嚴謹的思考只能夠望門興嘆。
蘇格拉底逝世五百多年後,一位有智慧的羅馬君王,
就提出了「先天遺傳較之後天教育重要」的說法:
Natural ability without education has more
often raised a man to glory and virtue
than education without natural ability.
( Marcus Aurelius )
長期受佛教思考薰陶的中國真知識份子,
當然明白先天遺傳和屢世的修行有關,和後天的教育有關,
和社會制度的優劣有關,和擇師及擇友的緣份有關。
有人說,蘇格拉底的辯論方式是一種「對話」dialogue,
但我們知道只有兩個有思考能力,
或者兩個都喜歡思考的人,才有可能進行對話,
就好像柏拉圖和他的老師蘇格拉底的「對話」。
其次,兩個思考能力不同層次的人,
只能夠在低層次的課題上對話,
沒有可能在高層次的課題上對話。
看著蘇格拉底從事接生婦的角色時,
自然會覺得事實上他是一個人單方面教導學生。
所以那些沒有能力攀上高峰的人,
那些不認為自己還應該是學生的人,
自然會覺得蘇格拉底好像得理不饒人,言語更是咄咄逼人!
且舉蘇格拉底的名句為例:
Is it true; is it kind, or is it necessary?
( Socrates )
One day, the old wise Socrates walks down the streets,
when all of the sudden a man runs up to him “Socrates
I have to tell you something about your friend who…”
“Hold up” Socrates interrupts him “About the story you’re
about to tell me, did you put it through the three sieves?”
“Three sieves?” The man asks “What three sieves?”
“Let’s try it” Socrates says. “The first sieve is the one of
truth, did you examine what you were about to tell me
if it is true?” Socrates asks. “Well no, I just overheard it”
The man says. “Ah, well then you have used the second
sieve, the sieve of good?” Socrates asks “Is it something
good what you’re about to tell me?” “Ehm no, on the
contrary” the man answers. “Hmmm” The wise man says
“Let’s use the third sieve then, is it necessary to tell me
what you’re so exited about?” “No not necessary” the man
says. “Well” Socrates says with a smile “If the story you’re
about to tell me isn’t true, good or necessary, just forget it
and don’t bother me with it.
( Socrates )
所以比較悲觀的看法是,蘇格拉底方式的「對話」,
批判思維的教導,只能夠讓百分之十的學生受益。
中國禪宗有這樣的說法:「智過其師,方堪傳授」。
《論語。雍也第十九》亦紀錄了孔子的說話如下: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孔子知道人的根器有分等級,所以即使孔子主張「有教無類」,
亦要先將學生分等級後才去教化。
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就是不同的根器要用不同的課程,
要用不同的教學方法。語上,就是「授以高深知識」。
其實所謂高深知識,只不過是做學問的態度和方法,
儒家稱之為「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的功夫,
在希臘古代是蘇格拉底方式的「對話」,
在現代只不過是用了一個新的辭彙──批判思維。
其實中國古代武術界對傳人的要求,比孔子更加苛刻。
《昆吾劍箴言》中有慎擇門徒的具體標準:
「人品不端者不傳,不忠不孝者不傳,
人無恆心者不傳,不知珍重者不傳,
文武不就者不傳,借此求財者不傳,
俗氣入骨者不傳,市井者不傳,拳腳行不傳。」
並認為:
「可傳之人不傳,失人;不可傳之人而傳,失劍。
如認人不真,寧失人不失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