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To make no mistakes is not in the power of man;
but from their errors and mistakes
the wise and good learn wisdom for the future.
( Plutarch )
劫後餘生的「假說」,也只不過是暫時還未發現有錯而已。
所以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所謂「習」,其中一種解釋是學了技能,需要「練習」,
而練習到純熟,掌握無誤時,當然會覺得喜悅。
至於「習」的另一種解釋是指「實踐/應用」的意思,
當一個人發現所學的東西能夠在實踐時應用,
就會覺得喜悅,這也是正常的心理反應。
所以孔子這句說話,其實是假設了當事人沒有學了錯的東西,
否則一旦發現所學的東西只是紙上談兵,
完全不能夠實踐,怎可能會覺得喜悅?也許有點慍才真!
一旦學了錯的東西,就要從新再學,
不少人更加需要克服先入為主的傾向。
佛家一向重視追求智慧,非常重視「去蕪」,
所以佛家說的「知非即捨」不是僅僅說「知錯能改」,
而是更進一步加上一個肉緊的時間因素:「知錯即改」。
中國人缺乏了「假說」這個概念,加上尊師重道的文化,
往往認為老師教的一定對,所以科學發展停滯不前。
西方人對於「假說」非常審慎,重視真理多於尊敬老師,
所以科學發展一日千里。
接觸過西方文化的國學大師胡適,說出了一句總結的經驗: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科學這種信仰教導我們:
追求真理,不能夠急功近利,
1. 即使靈機一觸,依然需要穩紮穩打,搜尋證據。
2. 要有耐性,按部就班,好像拼圖一樣,一塊一塊地拼出來。
科學從來都不會企圖一步登天,而是慢慢地迫近真理。
Absolute certainty is a privilege of
uneducated minds — and fanatics.
It is, for scientific folks, an unattainable ideal.
( C. J. Keyser )
所以再做多一些實驗,
就可以找出那一些「假說」比較接近真理;
然後又要做更多的「延伸實驗」,將所有合理的懷疑消除,
才足以將一個合理的「假說」變身為「理論」theory。
所以一個科學「理論」必須能夠接受批判,
在不斷的實驗考驗之中依然站得住腳。
能夠判斷及分辨「假說」和「理論」,
挑選出「理論」之後才「學而時習之」,就是正道。
[能夠自我完善的科學]
科學的發展,不在乎犯錯,
而在乎從每次錯誤之中虛心地向自然界學習。
華夏文明中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竟然在西方的科學世界裡發揚光大!
所以科學可以說是一種「善知識」。
「夫過者,自大賢所不免;然不害其卒為大賢者,為其能改也。
故不貴於無過,而貴於能改過。」
《教條示龍場諸生》(王守仁)
科學能夠不斷地去蕪存菁、不斷地自我修正 self-correcting,
靠的是批判精神 scepticism 和訴諸實驗 experimentation。
而由於能夠不斷地去蕪存菁,
所以科學能夠不斷增長、不斷進步、一日千里。
No, science is not just knowledge;
it is knowledge working for its living,
correcting itself, and adding to itself.
( R. Calder, 1955 )
The history of science,
like the history of all human ideas,
is a history of irresponsible dreams,
of obstinacy, and of error.
But science is one of the very few
human activities──perhaps the only one──
in which errors are systematically criticized
and fairly often, in time, corrected.
This is why we can say that, in science,
we often learn from our mistakes,
and why we can speak clearly and sensibly
about making progress there.
( Karl R. Popper, Conjectures and Refutations:
The Growth of Scientific Knowledge )
問題是,既然華夏文明早就明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
為何其後華夏文明的科學發展停滯不前?
筆者相信儒家的「知行合一」理論欠缺謹慎,
不知道在科學方面,從事思考和從事驗證的科學家,
可以分工合作,甚至必需分工合作,才能成事,
於是將提出「假說」這種做學問的方法,
從一開始就扼殺。
也許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
過度誇張儒家思想在各方面的應用,
先尊師然後重道,而不是先重道然後尊師,
愛面子多於愛老師,愛老師多於愛真理,
成為了華夏文明中科學發展的絆腳石。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論語。為政。第二》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論語。憲問。第十四》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論語。衛靈公。第十五》
且讓我們參考一下古希臘哲學家如何看待這個課題:
Socrates, my master, is my friend
but a greater friend is truth.
(Plato)
不懂得在思考和從事驗證之上分工合作,
不懂得先重道然後尊師,次序混淆,
不懂得運用「群體智慧」互相批判來迫近真理,
的確是華夏文明的數大弱點!